“他走人间一趟 忙碌着爱你与天光”

【祺鑫】半句再见

“生命从来不曾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

 



《半句再见》

[陶桃第三视角/祺鑫/主简亓/有敖桃/短完]

*《独活》姊妹篇

*BGM:《把悲伤看透时》-陈慧娴

 

 


00


“我是一个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啊。”

 

 

 

01


自丁妙妙辞职以后,我只偶尔还在贺Tina的有关旅行的新闻报道里,还能隐约看到她的模样。

我知道她是听了陶醉的话,去采访了简亓,才得来这副模样。

——我本可以制止这件事的发生。

 

在数字媒体日渐普遍化的趋势下,纸媒这碗饭越来越难端得稳妥。我们必须找些什么特别的人事作为一个爆点,以弥补直线下滑的成绩。作为总编的我,亲口对陶醉下了这个命令。

丁妙妙得到陶醉青睐的原因很简单,她自恃清高,对生命和感情永远保持着可有可无的冷漠态度。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简亓嗅到同类的味道,从而敞开心扉。

但丁妙妙回来以后的状态让我感到意外,她的虚伪僵硬的微笑,和同伴拙劣的演技和隐瞒,还有新闻稿字里行间不属于她往日风格的感情代入,都让我嗅到更多秘密的气味。

 

稿件交上来那天我加班到很晚,坐在深夜无人的办公室里,电脑显示屏闪着幽蓝的光,文档上面的字句刺得我眼睛生疼,生理眼泪涌出来,我眨眨眼,伸手关掉了文档。

大概是已经太久没看见他了,我竟然忘记简亓是怎样一个惹眼的存在。

于是我开始每日一边审核稿件,一边等待着丁妙妙的辞呈递到我面前。

直到那一天丁妙妙站在我面前,我才终于放松下来,提笔在落款处签下我的大名,像是在追的美剧拖拖拉拉总算得到了一个结局,压力骤然消失的同时倦于去分辨是好是坏。

我询问她是否介意和我交流一下。丁妙妙点头,自觉坐到我对面,不等我再开口就开始。

我很少见她的表情有变化,还是那么生动而真实的变化。

她形容简亓的时候笨拙的遮掩都映在我眼里,我听着,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自认是个精于算计的人,但我没算到简亓会用一段经过修饰雕琢的爱情故事,来堵住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的嘴。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自己的故事一句真话都不肯多讲。

 

 

 

02


奔赴山村的时候我除了一些简单的行李什么都没带,这次拜访简亓,我不是要做采访的,我明白。我只是去寻找一个回答,一个他编织谎言的回答。

简亓对于我的到来仿佛意料之中,他将我留在房间内,告诉我他需要先去巡山,可以晚点回来再谈。我将行李放下,点点头,没说话。

简亓面对我的态度坦然得厉害,达到让我怀着一种莫名的愧疚感。

他沏了茶端给我,然后坐下来抱着猫露出他标志的范本微笑。

 

简亓的口才我不是没见识过,许多年前他还是京都大学意气风发的学生会成员的时候,就曾在各大辩论赛里展示过他的风采。说实话,我并没有从他口里得知真相的打算。但是这条路我不得不走,哪怕仅仅是求一个心安也好。

“这些年我没少听过别人的诉求,也没少被询问自己的经历生活。”简亓将茶杯推过来,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会对丁妙妙说那些半真半假的故事,其实没有理由。你应该明白。”

 

“陶桃,我总认为你该是最懂我的那个人,我拒绝向别人讲述自己的过去,这是我的选择。”

简亓的逐客令简洁干脆,我甚至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于是我坐在村内唯一招待所里仅有两间房的其中一间的床上,重新思考此行的目的。

我真是讨厌他那副万事胸有成竹的样子。

 

 

 

03


看透每一个讲述故事的人内心真实想法,分清他们是在蓄意炫耀为自己镀金还是只是不带任何功利和目的性去倾诉。在热闹场景里将自己的精神剥离出来去观察别人,让所接触的人事的一言一行都刻在脑子里。

这是我的职业所必须的能力,也是简亓的天赋。

简亓说的没错,我本该是最懂他的那个人。

 

 

 

04


丁妙妙临离开的时候问我,简亓真的是孤儿吗。

我摇摇头,告诉她,他也不过是所谓大家族继承争夺的牺牲品。

 

从前有一个人,他算是有一些音乐天赋吧,幸运的是他家里还算有钱,他又是老小,所以他可以安心地学音乐,考入自己理想的音乐学院,又如愿地追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那时候的日子,真是好啊,仿佛天上的星星一抬手就能够得下来。

“但是就在一个普通的下午,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父母,家人,钱?都没了。剩下的只有没完没了的债务,和复仇。”

——“当他四处碰壁以后,他才发现这些所谓的尊严、梦想、未来,都是奢侈品,所有这些的前提,不过是活下去而已。”

我斜睨了一眼丁妙妙,漫不经心地喝掉最后一口咖啡。

 

简亓和我弟弟陶醉是大学室友,陶醉曾经给我讲过他的故事,我佩服简亓的冷静,除了最开始接到消息以后一拳砸向玻璃换来肉体上的疼痛,他几乎是非常顺利地接受了从天堂掉入地狱的现实。

大抵是因为从小受到作为大学教授的祖父母的熏陶,他温文尔雅,得体客套,也自恃清高。在他落魄以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处境,尽力维持着和平表象,一个人寻了音乐家教的工作,私下里依旧偷偷写歌,偶尔卖些曲子挣钱继续生活。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和程以鑫提了第一次分手。

两人那时候可是闹得天翻地覆人尽皆知,旁人并不为了此事而难过,只是抱臂等着看笑话。

简亓这人看上去温柔平和,实际上满身反骨。而他喜欢的人,也是个叛逆洒脱的人。战争一触即发,两人带着满身戾气对峙,最后被陶醉按下来和平谈判。

陶醉说,当时程以鑫压抑着所有愤怒颤抖着声音质问简亓:“我们已经错过了太多时间,这一次呢,错过一辈子吗?”

我不认识程以鑫,但我能在陶醉的叙述里感受到那一刻程以鑫的无助和绝望,还有被爱人背叛的忿恨。

 

后来简亓辗转在虚假的社会交际中,从过去一心为了音乐逐梦,到家道中落一路跌跌撞撞走到今天,被贴上“利己主义”“吃人不吐骨头”“笑面虎”的标签,他除了程以鑫,什么都没有。

我未曾去探究过他这些年身上的骄傲被踩碎过多少次,也不愿多设想他怎样在深夜一个人舔舐伤口。

 

 

 

05


简亓是个悲剧人物。

 

在我遇见简亓以前,我一味地认为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过得好与不好都是自己的事,怨不得别人。

而简亓不一样。

他的存在仿佛是为了衬托出我们生活的幸福和奢侈,衬托我们只知索取而不懂感恩。我还在依赖父母的人脉赚些外快买化妆品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思考自己明天三餐的着落。

他仿佛是为了尝尽人间痛苦而生,在那段他最潦倒艰难的岁月,我看着他四处碰壁,看着他曾经高昂的头颅逐渐低下去,看他曾经意气风发的笑后来都成了人情社会上相同模板刻出来的范本微笑。

我看着他的脊背一寸寸弯下去,身上的负担越来越多。

 

我记得他教过一个学生,他在提起那位学生的时候眼里才会再闪出欢快的光,他说那个学员的悟性多高,多懂音乐,是多么合适的大师苗子。

后来在偷偷送他们离开的时候,在车站我问他,那个学生呢,他眨眨眼睛,笑着摇摇头,然后在牵着程以鑫走进检票口的前一秒,回过头留下一句,他会成为很优秀的音乐家,但他的老师不能是我。

当时的我想问为什么,却没了机会。此时此刻我站在山顶看着他的背影,有了大把的时间来逼问他一个缘由结果,几次张口却一个字都讲不出。

 

他随手折了一支野花递给我,然后一边忙碌一边问我,如果在最崩溃的时候将自己的所有美好和热烈寄托在他人身上,一手扶持着自己带出来的学徒往上爬,却在朝夕相处中看到他偏激阴暗的一面,你能怎么办。

“你怎么总是能这样恰到好处地戳痛我的伤口啊。”简亓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无奈地摇着头苦笑,“我曾把他当作我最骄傲的学生,我以为我能看着他越来越好,像我曾经的梦想。但也许他更愿意选择捷径,这条捷径我没有办法陪他往下走。”

仿若晴天霹雳终于炸醒我这几年闭塞的大脑,于是我终于借他体会了寄予希望的人又一次亲手捏碎自己梦想的感受。

 

 

 

06


我想客套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只用轻松的语气回答我说,“时间不会冲淡痛苦的。”

于是一句话,堵住我所有悲伤的退路。

 

 

 

07


简亓这人,我永远都无法猜透他的内心所想,不知道他的喜怒变化。他永远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实际上却比谁都更早明白该怎么活下去。

他肯妥协去给我讲真实的故事是我的意料之外,或者说,我本没想过要在他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他揉了揉自己在村里让街口大婶理的头发,然后慢悠悠地抬头,张口就是漫长灰暗岁月里的风雪,但斑驳血迹早已凝固,场景也覆上一层白噪点,他讲了一个陌生人的故事,我是听陌生人讲故事的过路人。

 

“那场空难至今还时常出现在我梦里,我去认领父母尸体的时候不是很难过,我叔叔搂着我的肩膀告诉我一定要坚强,我看着他,同时也看着他有意让我注意的协议书。于是我终于在入殓第七天签下协议,从此和简家再无瓜葛。”

“你知道,我凭着那股恨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拼了命往上爬,想要达到足够高的高度,然后亲手将他们推下腐朽私欲堆砌的王座,我想看着简家就这样倒下去,我对这样的利益争夺已经足够厌倦。

贫穷是一把锋利的刀,而富贵是永不熄灭的烈火。”

 

“我记得你和陶醉都问我,为什么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马上就可以推翻简家完成我的复仇,我却带着爱人搁置所有毅然离开。可能是因为懂了吧,懂了任何感情过于极端都会蒙蔽人的理智,让人变得偏激又狭隘。在我决定带着程以鑫离开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了复仇,那些怨恨已经不该继续存在于世。”

“我没有力气和谁消耗太多精力了,我没有亲人,没有音乐,没有事业,没有家。我只剩下程以鑫,我不能让生活也摧毁了他。”

 

他讲得平淡流畅,轻松得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再无往日辩论赛时的伶牙俐齿。他伸手取下他和爱人之间的最后一张合影,抚摸着相框,沉默良久。

时间越过我们兀自流动,压抑的气氛倾泻在我身上,然后我吸了吸鼻子,蓦地想起年少岁月的我们。

他最后扣过相框,没头没尾地讲了两段话,我知道,这已经是他肯讲给我的全部故事。

 

“至亲离去的那一瞬间通常不会使人感到悲伤。只是身边没人从一刻不停围着猫转了,那么短的晾衣绳也没再挂满过衣服。人是突然意识到失去的。”简亓抱着猫顺着它背部的毛,越过我的肩膀空洞地盯着对面的墙壁。

“他去年种下的花今年开了,豆角藤却没能从地里钻出来。程以鑫还说他做豆角很好吃,可惜了,我还没吃过呢。”

 

“我的确编织了一个谎话,我让所有人以为程以鑫已经死了,然后放过他,逼着他离开,然后一个人在山林中苟延残喘。”

 

他指了指墙上一张泛黄的老旧地图,我看到上面被用圆圈圈起来的城市。

意料之中,意料之外。

 

 

 

08

 

“当我揣着仅剩的一点钱买了一包馒头,躲在楼道里大口大口塞进嘴里,只是为了活下去的时候;

当我被所有人拒绝反对只有他还在我身边陪着我的时候;

当我开始用过去的自己所不齿的手段一步一步往上爬的时候;

当我终于爬到一定的高度,却被我寄予全部希望的人亲手捏碎我所有的幻想的时候。

我已经失去活着的力气了。

我的爱人活着,我尚且勉强偷生。

但我的爱人死了,死在我心里,一并带走了我的灵魂。不过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当你发现时间是贼了,它早已偷光你的选择。

 

 

 

09


我离开那天,简亓执意要来送我。

我在路上又尝试提起很多年前的一个话题,他透过后视镜望见我,然后用最开始刚见面的时候的疏离语气,浅淡地回我,“这世界上的事情没有绝对的对错,所谓真相,不过是我们自己愿意相信的而已。”

 

他看着我顺利去取了票,临离开的时候脚步犹豫了一下,又回头留恋地看了一眼火车站的候车室,然后低下头去,温柔地笑,将我为数不多的行李交给我。

“路上注意安全,回去好好生活。以后别来找我啦,如果我有机会再出来我会回去看你们的。”简亓拍了拍我的肩膀,露出尖尖的虎牙,眼里闪出他未能隐藏好的遗落星辰。

我怔了片刻,感觉嗓子眼被堵了一块烧热的棉花,然后我弯下身去咳嗽,直到也红了眼眶。

 

“我看过日落了。”

我顺着简亓的目光抬头去看夕阳,他又笑,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款外套,故作潇洒地摆摆手,然后转身稳稳地迈着步子离去。

 

“不要错过自己爱的人。还有,帮我给陶醉带个问好。”

他的背影过于单薄,多年在山林田地间劳作让他脊背也弯下去,我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像是在这一刻就预见到之后许多年再也无人敲开的房门。

 

——难道就不再期待日出。

 

 

 

10


当我拎着包从小区门口跌跌撞撞转进院内的时候,手机上机械的数字还停留在夜里十一点十分。

我靠着冰凉的玻璃门,咬着嘴唇犹豫许久,才终于肯抬起手去拍下一张落雪的场景,然后发给很久不联系的故人。

我盯着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眨了眨眼,还是转身输入密码推开大门,然后踩着高跟鞋大步走向即将关闭的电梯。里面是我昔日的好友,看到有人进来下意识往上提了提口罩,随后才发现是我,熟络地和我寒暄,我捏着手机,红着眼睛凭借本能对答如流。

 

直到挂上防盗链我才缓过神来,对话框里没有预想中的空落,而是有一张照片,是窗外晴朗的夜空,他的模样映在玻璃窗上,是我熟悉的俊朗模样。

他打电话过来,隔着话筒都能听出他含糊的睡意,还是问我最近工作怎么样,我说还好不忙。

我很久没有讲过这么多话,我告诉他我去见了简亓,也告诉他程以鑫还活着,只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电话对方落入良久的沉默,我想他仍因自己竹马被简亓拐走这么多年而耿耿于怀,我说,你给我唱首歌吧。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操着蹩脚的粤语学着好多年唱给我的第一首歌。

回来了 干线的风景向后退

遗忘了 我怎么身在市区

能令我一生记得的眼泪

困在 眼眶中荡像湖水

可惜 眼泪也哭不回伴侣

我靠着打开的窗子,俯视京都的车水马龙。裸露在外的手指冻到发红,他的声音失了真,我听着,突然就失了言语去形容这一切。

 

读《格拉斯医生》的时候我对结尾那段话印象很深:

“她永远也不会是我的,永不。我从没给她的脸颊带来红晕,也不是我,现在让这脸颊如此苍白。她永不会穿过午夜的街灯,带着心头的焦虑,递一封信给我。

生活从我身边走过。”

 

我也记得十九岁我刚遇到简亓,他露出虎牙笑着给我看他新准备发表的鸡汤文上的一段话,“你总会发现,当你一步一步走向成长,你很难再有什么交心的朋友。孤独的人更擅于解读社交信号,你身边开始不会缺人陪伴,但你也知道,你们的关系止步于此,夜间翻涌的悲观情绪你再也没有人去倾诉。

你开始意识到你已经不能被感情拖累,比起风花雪月,活下去才是更首要的存在。于是在一个普通的下午,你站在拥挤的十字街转角被人群推动着向前,你才恍然大悟,人生就是品味孤独的过程,它让你的这一生,称得上有意义。”

 

然后我终于在他落下尾音的那一刻按下很多年来不肯按的delete,继续忙于工作,一边将给自己买的玫瑰放进花瓶里,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开了一瓶红酒,一个人自斟自酌。

 

忘掉爱尚有多少工作失眠亦有罪。

繁忙世界,悲伤都不被允许。

 

生活从我们身边走过。

 

 

 

11

 

“你再不来,我就要下雪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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